画外随笔

几乎每年都有一次的下乡写生，是我非常向往的事。从城市走向农村，沐浴在大自然的风雨中，感受生活的纯朴。城市生活中的种种浮躁都转向了沉静，在冥想状态中转换自我，这是多么惬意的事。这次，我们去了山西和陕西两个地方。

中午，走在晋西北焦热的土地上，脑子里一片混沌，竟不知该干什么好，画不下去，回去睡觉么？却不甘心，然而在蒸腾的热气的浸围下，心里像烧了一把火，只盼着太阳快点落山，赐我一丝凉气。真搞不懂，都秋天了，山西的太阳还是这么毒辣。

明月当空，踩着一路清辉，来到黄河边上听那喑哑的涛声，想象着母亲河浑浊沉重的肌体，不觉有点悲哀。是母亲河不堪重负，还是在叹息命运的多舛？月光下，黄河在低诉着生命的坎坷，沉重的声音在我心里打颤，这就是我们的母亲河？沟坎纵横的贫瘠的山塬旁，流淌着混浊的汁液，黄河在哺育着岸边的子民，却苦于无法给他们更清纯的乳汁，疲惫的脸上写满了无奈。

清凉的晚风轻拂着我的面颊，惬意而满足，可心痛的感觉却穿过我的发梢，弥散在周围的空气里，淤沉了千年的积泥，又在随着流淌的河水起伏，母亲河叹息着从我身边流过。月亮真圆，然而月圆时刻，我分明听见母亲河低诉的声音。

陕西有句俗语“米脂的婆姨绥德汉”，道出古时人们对米脂姑娘阴柔之美和绥德青年阳刚之气的赞美之意。米脂的婆姨，我们是看不到了，我们只到绥德，然而，一条大街从头走到尾，我竟没惊喜地发现一位真正有“古汉”雄风的男士，是汉子们都躲到山沟里去了，还是只有在原始简单的劳作中，才能铸就太阳般的男子汉。于是我不再寻觅，我知道我注定要失望，还是致力于此行的目的吧。我们到四十里铺，到土塬里，安心地作画。

晨起，氤氲的雾气弥漫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，小山村睡意正浓，偶尔有几声朦胧的犬吠的山村的呓语，给幽静的晨添了几分安宁。渐渐地，太阳升起来了，烟囱里也升起了袅袅的炊烟，山村从睡梦中醒来了。

拎着画箱，走在晨风中，尽情地呼吸着城里享受不到的新鲜空气，耳边不时传来“啪啪”的打枣声。现在是枣乡收获的季节，村落间，山崖上，到处都是熟透了的大红枣，闪烁着诱人的光泽，引得你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摘几颗扔进嘴里，甜蜜的感觉立刻布满全身，让你觉得生活是如此地简单与美好。于是打开画箱，而对起伏的山峦，尽情地用手中的笔挥洒着对黄土高原的一片深情。

午后的阳光照着大地，黄土高原散发出了迷人的气息，那像用各种各样漂亮的补丁连缀起来的山头，鲜活起来了，如同黄土坡上的女人们，浑身裹挟着健康、美丽和朴实。让人看着舒畅，心间充满了柔情蜜意，于是关于黄土高原的种种感情，都活力四射地纳入了画面。这是一种多么快活的经历，天地霎时空明，心灵也如沙漠中的绿洲，只飘逸着对生命的美丽向往，世俗的毒素被一丝丝地过滤，消失殆尽。

半个月的写生生活很快就结束了，我们又要从山村返回到城市，望着早已默默于心中的黄土高原，沉静的目光中忽然有种禅悟的感觉，生活的本真原如这黄土般单纯，只是我们赋予了太多的色彩，以至迷幻。车轮滚滚中，远方城市的素描渐渐完成，渐渐清晰。